黄宾虹 桂山深处 镜心

【题识】桂山深处。宾虹。
【印文】黄宾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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咫尺干坤 墨彩华章——黄宾虹晚年《桂山深处》
黄宾虹先生两次旅桂，一次是1928年，一次是1935年。两次去的时候都是夏天，均是游山玩水的好季节。1935年夏季。黄宾虹应当时广西省政府的邀请，来到南宁，为「广西中等学校教职员暑期讲习班」主授金石学史、书法发微和国画概论。讲习班结束后，一同来班讲学的国学家冯振教授和陈一百教授（陈柱长公子）顺道回老家一行。宾虹师这次旧地重游，住山围镇山围村冯振沙梨园故家。山围镇位于大容山脚下，四面有青山围拢，故名。大容山绵延百里，近峰巍峨，远山如黛，郁郁葱葱处，阴晴万壑殊，风光绝胜；山围村落，山环水绕，良田阡陌，民风淳朴，恰似桃花源。宾虹先生对此激赏不已，留连忘返。留在许多写生稿和画作，以至于晚年依然忆写当年「粤西」美景。本幅《桂山深处》即是如此诞生于黄宾虹晚年。虽画幅不大，却恰如一枚浓缩的精华。画中「平、留、圆、重、变」五笔俱全：山石轮廓、树木枝干，看似信笔写来，实则力透纸背。线条沈静而韧健，如「折钗股」，充满内在的张力。勾勒皴擦之间，充分运用了「留」笔，使线条毛涩而古朴，毫无光滑流俗之弊。这种「金刚杵」般的笔法，为画面构筑了坚实、雄强的骨架，即便在青绿颜色的覆盖下，其笔墨的骨力依然清晰可辨，支撑起全画的精神气度。
黄宾虹将积墨、破墨、焦墨、宿墨等诸法运用得出神入化。在《桂山深处》中，他很可能以宿墨、焦墨勾勒点苔，墨色黝黑而透亮，以积墨法反复皴擦点染，使山体层层深厚，郁郁苍苍。墨与色并非孤立，而是相互交融、渗透。青绿之色并非平涂，而是依托于这浑沦滋厚的墨底之上，形成了「色不碍墨，墨不碍色」的至高境界。墨的深沈为色的明丽提供了底蕴，色的清雅又为墨的厚重注入了生机。
「青绿山水」在黄宾虹笔下，绝非唐宋金碧山水的简单复刻，而是被赋予了全新的现代意义与个人风格。此画的青绿之用，并非工整细密的敷染，而是与其写意笔墨一脉相承的「写色」。石青、石绿等矿物颜料，被他以近乎「点染」的笔触，洒脱地挥洒于山巅、树丛之间。色与墨相互冲撞、融合，形成丰富而微妙的色阶变化。这「桂山」之「青绿」，因而脱离了工艺性的装饰感，呈现出一种草木华滋、山川氤氲的自然生机。黄宾虹的青绿色彩，往往显得沈静而古雅，毫无火气与俗艷。这源于他对古画深湛的研究，能得古人用色之精髓。在《桂山深处》中，青绿与赭石、水墨交织，营造出一种夕阳映照下或雨后天晴时，山色苍润、宝光内敛的视觉效果。这是一种内美的闪耀，是经过文化积淀与心灵过滤后的色彩，绚烂之极，归于古淡。
「桂山深处」这一题款，点睛般地揭示了画作的意境追求。这「深处」，不仅是地理空间的幽邃，更是画家精神家园的归宿。在有限的尺幅间，黄宾虹通过其高超的构图能力，营造出「咫尺千里」的辽阔感。画面构图饱满，但气脉通畅，通过虚实、疏密的巧妙安排，引导观者的视线蜿蜒深入，彷彿能跟随画中那若有若无的路径，穿越茂林，抵达那云雾缭绕、青翠欲滴的山水深处。那里没有尘世的喧嚣，只有自然的律动与宇宙的呼吸。这正是晚年黄宾虹「澄怀观道」心境的写照，他将对自然的热爱、对传统的敬畏以及对生命本真的领悟，全部融入这方寸之间的「桂山深处」，构筑了一个可供灵魂栖息的理想之境。